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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一格 周秀颐，一个我将会长久牵挂的孩子，一个想起来就会让我感到心疼的十一岁的孩子。 不是因为他家里穷，不是因为他弱势，而是因为，他太孤独。 知道他的名字是开营第一天户外“认识自己”的活动课上，庸人老师让每个同学轮流先介绍自己再介绍前面先自我介绍完的人，这样反复巩固便于团队间尽快互相认识。那时，我知道那个排在第二个的小男孩叫周秀颐，因为“颐”这个字被取在名字中的人少。 第三天上《论语》（交友篇），我先给出几个问题让同学们谈各自的看法。在问到“你们朋友间经常会聊些什么话题呢？”这个问题时，周秀颐举手回答说“我经常会和朋友聊学习、聊文学，因为《弟子规》里说……”几乎在我问到每一个问题时，他都会踊跃举手，每次回答，他几乎也都是这个形式，先说看法，再说依据。我的欣赏之情立刻溢于脸上，就现场和他再作更深一步的交流。最后我评价说：“秀颐同学回答问题特别完美，每次总是引经据典，让人信服。歌德说，读一本好书，就是和许多高尚的人谈话，秀颐同学是不是也经常和高尚的人交朋友，和高尚的人谈话呢？”秀颐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晕，他正准备张开嘴畅谈，我示意他坐下，我们可以课下痛快交流。因为还要完成课堂内容，还要照顾到课堂上的其他小朋友。 下一节课是轩辕老师的游戏课，小朋友们都兴奋异常，围着几个大哥哥老师和小骄傲老师跑前跑后。教育家也说过，游戏是儿童的天性，儿童时代如果没有游戏就犹如生活里没有阳光。 就在操场上喧嚣大起孩子们玩得人仰马翻的时候，我的身边却有个小跟屁虫，他就是周秀颐。“一格老师你知道马良献计取四郡吗……”“一格老师你知道马谡失街亭吗……”“一格老师你知道关云长千里走单骑吗？……”此时的秀颐成了一个话唠，他步步紧跟，给我讲着三国里面的一个个情节：庞统身陷落凤坡的故事、曹操视荀彧为子房的故事……他沉浸在他的故事中，伴随着各种手势，更绝的是这孩子有时竟能把《三国演义》中一大段一大段的对话完整背下来！此时身边精彩的游戏在他的世界里淡远去了，他的世界里没有了人声、没有了穿梭来回奔跑的小伙伴、也没有了一格老师，他的眼神看起来是空蒙辽远的。 看着他投入忘我的讲述，我忽然感动起来，两手抚在他肩上：“秀颐，对曹操你是什么看法？”此时我也被他带出了人声之外，想和他像朋友一样地交流了。“我不喜欢曹操，因为他在误杀了恩人后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在这一两个小时的游戏时间里，他一直跟着讲述着，我也倾耳听着，再接着让他讲煮酒论英雄的故事、舌战群儒的故事……他的肚子里装了太多的故事。在秀颐投入地讲述的当儿，有几个孩子看到我们两人的神情，好奇地过来听两句，转身就跑了，毕竟在他们看来，故事远没有游戏精彩。 随着我们与孩子们相处时久，关系也越来越融洽起来，孩子们越来越粘着老师们，有不少孩子在课余时喜欢和开心老师疯玩在一起，像朋友一样。隔天空闲时，秀颐又找到我说：“一格老师，你猜我是怎样评价开心老师的？”不等我说，他又接着说“我说开心不是我朋友 ，他是另一个我，就像司马懿和诸葛亮一样……”接着他又给我讲起了司马懿和诸葛亮之间的相知相持的种种故事。他的小脑袋里真的装了许多许多的故事，他要讲，他太想讲出来了，他需要听众，需要愿意听他讲的听众。 接下来的几天，在随堂陪同孩子们的时间里，我着意地观察秀颐，发现他很爱思考，举手很踊跃，每次回答都会滔滔不绝说很多，都会引经据典。他回答问题时眼睛里都是空蒙的。据姜老师说，这孩子爸妈感情不太好，在外打工，从小就把他扔在家里由爷爷奶奶管，他爸给他买的书多，他就一个人天天在家看。这几天课堂上周秀颐的回答让姜老师感到很意外，这孩子变化太大了。 一天晚上开分享会时，我坐在秀颐旁边。刘梓傲正投入地唱《时光》来寄托他对爷爷的思念，秀颐凑在我耳边说：“一格老师，你知道我最喜欢谁的歌吧？”我问是谁的，他说是腾格尔的《父亲》，说完就闭上眼睛在我耳边唱了起来，他最先一句就唱“父亲是儿登天的梯”。我问他是不是父亲在他成长的路上尽一切可能为他创造最好的条件？他点点头。我让他一定要珍惜父亲的这份心意。 开碰头会时，谈到秀颐，老师们着说周秀颐这几天逮谁就缠着谁讲故事，而且据了解他还有些清高，和同学们说话一开口就问‘你晓得什么什么吗？一副很瞧不起人的样子，弄得同学们都不想和他在一起玩。有老师说为了抑制他的傲气，这几天上课时有意只喊他回答一次问题，毕竟课堂是大家的，要让每个孩子公平享受这个课堂。细想想，也的确如此，几天来，他很少出现在人群中，很多时候他都是形单影只，显得落落寡欢。每每看到我，都会凑上来，我们就会就他看的书聊一会儿。我对他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身边跟着的其他孩子也会在我赞美秀颐时随着我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好一会儿。 到了第六天，秀颐的不合群终于爆发了。在做一个团队游戏时，他和秦海发生了冲突要动棍子，轩辕老师要上去阻止时，他竟急红了眼，声嘶力竭地喊道：“滚！我不要你管！毛主席说，人犯我，我必犯人，我就要以恶治恶！”当时的气氛很尴尬。本校部教过他的姜老师把他俩弄到小办公室后，他还硬着脖子哭喊着重复毛主席的这句话话，要出这一口气，说是秦海先惹的他。任姜老师对他晓之以理，他始终是硬着脖子。最后姜老师对他们动之以情，讲了如果这个冲突没有及时制止，现在有可能对他们对老师对家长带来的巨大伤痛，这一下子戳到了两个孩子的疼点，他们都一起哭了起来，当时姜老师也是声泪俱下，此时，秀颐硬下的脖子也放柔和了，俩人都哭着互相道了歉。 事后我主动请求姜老师要和周秀颐聊一会儿，我担心他过不了自己吃亏这个坎儿，我想让他从心里彻底把这个事放下。 我先让他看了我手腕上腿上学生当年由于无意给我留下的伤痕，讲了人生难免有无辜受伤害的时候，吃不了小亏就走不了长路。又问了他关于韩信的故事，他抽搐着问是什么故事，看来即便是在他受屈伤心的时候也保持着对知识的好奇。我给他讲了韩信的胯下之辱的故事，由韩信后来的统兵谈到当年的屈辱，评价说有大智慧的人都是心中牢记着未来的大目标，所以往往不计较眼前的小“吃亏”，你丢不下眼前的亏，就不会有将来的得……在我讲着这一折一折的道理时，秀颐听得很认真，那一刻他忘记了因觉得委屈而不住地抽鼻子摆下巴了，渐渐地他听得入迷了。 其实在听了对秀颐的各种评价后，我对他更增了怜惜：秀颐不是喜欢表现，不是在同学面前喜欢显摆他的学识，不是瞧不起同学，他只是特别渴望，他渴望求知，所以在伙伴们欢弹地四处飞窜时他寻求着交谈的目标想要“以文会友”；他渴望交流，所以他总是好拿着一本书迎向老师，希望引起老师的关注；他特别渴望有人能和他分享他所知道的精彩，谁又不是这样的呢？他的最大的幸福之源也许就是知识给他带来的满足感。可是他还小，他缺乏交流的方法，于是便用“你知道”这种让人特别排斥的方式和人交流，他还需要引导，他需要人生导师。可是周围的人不懂他，也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秀颐就这样把自己置于孤独之中。不知秀颐在心愿不能达成时内心有没有如困兽斗的焦虑感？ 越到夏令营尾声的时候，我的心情越是沉重，即为离别，更为秀颐。我实在不忍秀颐就这样孤独下去，孩子的稚嫩的心远没有我们这样坚定，我怕这样的一棵好苗子荒废于众人的不知觉中，马之行千里，也在于马之饱食、精养，不同的人需求是不一样的。 结营的这一天早餐时，我坐在秀颐对面，悄悄对正吃饭的他说：“秀颐，吃饭后可不可以在教学楼东等我一会儿，我想和你聊聊。”他点点头。等我去时，他早已等在那里了。我先让他做一个选择题：打乒乓球时，你是愿意和比你强的人打，还是愿意和比你弱的人打？他说，当然喜欢和比自己强的人打了，这样可以提高球技。这点我放心了，在碰头时，有老师说发现周秀颐在游戏中若发现谁比他做的好就不再理谁了，说他怕输。我当时听了很担心，一个不敢直面自己弱处的人也不会强大起来。 我又问到了他看的那么多书都是从哪里来的，他说是在一个老爷爷家看的，这个老爷爷有几个儿子，但都不管他，在外面打工，所以他经常到老爷爷家去，老爷爷家有好多书，他就天天在那里看，老爷爷还给他做面条吃。我感叹说秀颐真幸运，还有一个老爷爷在做他的人生导师，还能有那么多的书看，真好！但我提醒他：“秀颐，记着，看书不是为了拿出来炫耀的，而是为了让自己享受的，你可以讲出来和大家分享，但一定不要当成资本瞧不起别人哟！”他点点头；“在你感到孤独时，你可以多看书哟，书中有好多好多的朋友可以和你交流哟！”他点点头；“要记着你心中有大志向，不要在平时计较一些斤斤小事，计较小事，就会分散精力，就干不成大事哟！”他点点头。……此时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他交代，我有太多的担忧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真希望这个小跟屁虫有人可跟，有很多人可跟，也希望被跟的人享受和这个跟屁虫同行的一段路。如孔子所愿“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人生若真能做到如此之境，不亦快哉？。 2016.8.17 晨 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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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8-20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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